声明:本文为虚构故事。情节、人物、地点皆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哐当——!”
一声刺耳的巨响,像一块巨大的玻璃被猛地砸碎在水泥地上,瞬间刺穿了杨家客厅里所有的欢声笑语。
原本热闹的空气仿佛被这一声巨响抽干了,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铁吸住一样,死死地钉在了客厅中央那个倒下的身影上。
那台价值22万,被命名为“小悦”的智能陪伴机器人,此刻正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躺在地砖上,银白色的外壳从腰部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孙子杨乐乐手里的遥控器掉在地上,小脸吓得煞白。
儿子杨浩和儿媳林秀英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呼着冲了过去。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查看“伤势”,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
从那道破碎的内壳里,伴随着几块不知名的黑色零件,一个完全不属于机器构造的东西,咕噜噜地滚了出来,在光洁的地砖上滑出了一道弧线,最后停在了沙发脚下。
那东西很小,沾着些许灰尘,看起来毫不起眼。
可当客厅的主人,76岁的杨建国看清那是什么时,他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击中,瞬间僵在了原地。
老人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秀英扶着丈夫,目光从机器人移到那个小东西上,再到公公惨白的脸上,她脸上的惊慌瞬间变成了极致的错愕与不解,下意识地用气音喃喃道:“爸……那、那不是……”
这一切,都得从三个月前,杨浩下定决心给父亲买个“伴儿”说起。
01
渂州市的夏天,潮湿又闷热。
杨建国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对着墙上妻子的黑白遗像,已经坐了快一个小时。
电视开着,新闻里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播报着财经消息,可没有一个字飘进老人的耳朵里。
他的世界,自从三年前老伴儿走了之后,就变得和这个家一样,安静得可怕。
桌上的饭菜早就凉了,是中午剩的,一盘炒青菜,一碗米饭。
他没什么胃口。
一个人吃饭,吃什么都品不出滋味。
“爸,我今晚公司有个重要的会,就不回去吃饭了啊。”
“爸,乐乐周末要上补习班,我们下周再去看您。”
“爸,最近忙,您自己多注意身体。”
电话里的声音总是很忙碌,杨建国也总是乐呵呵地回答:“行,你们忙你们的,我好着呢。”
可挂了电话,听着屋里唯一的声响就是老式挂钟的“滴答”声,那份失落就像藤蔓一样,密密麻麻地缠上心头。
那天下午,儿子杨浩开着车堵在晚高峰的洪流里,手机的蓝牙耳机里传来妻子林秀英的声音。
“你真想好了?22万,可不是一笔小钱。都够咱们这小半套房子的首付了。”
林秀英在一家私人企业做会计,对数字尤其敏感。
杨浩看着前面一望无际的红色车尾灯,心里一阵烦躁。
“钱的事你别操心,我上个季度的奖金正好够。”
“我不是心疼钱,”林秀英叹了口气,“我是觉得,这东西……它毕竟是个机器啊。爸能接受吗?再说了,花这么多钱买个铁疙瘩,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当子女的怎么着了呢,街坊邻居不得戳咱们脊梁骨?”
“面子重要还是我爸的健康重要?”杨浩的语气有点冲,“上次体检报告你不是没看,医生说爸有轻度抑郁的倾向,就是因为长期独居,缺少情感交流。你我都要上班,乐乐也要上学,谁能一天24小时陪着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
杨浩也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放缓了语气:“秀英,我也不想。可每次回去,看到爸一个人对着妈的相片发呆,我这心里就堵得慌。他那个人,你也知道,好强了一辈子,什么苦都自己咽,从来不跟我们说。”
“我感觉自己特别不孝。”
最后这句话,杨浩说得很轻,却像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了夫妻俩的心上。
林秀英又叹了口气,算是妥协了。
“那……你决定吧。希望这东西,真有他们宣传的那么好。”
挂了电话,杨浩在手机上翻出那个机器人的宣传视频,又看了一遍。
视频里,那个名为“悦享”系列的高端智能陪伴机器人,能说会道,能查询百科,能监测健康,甚至能根据老年人的情绪进行“情感计算”,给予最贴心的安慰。
22万,买断的是最顶尖的科技,和一份“永不下线”的陪伴。
杨浩按下了支付按钮。
那一刻,他心里涌起的,不是花钱的心疼,而是一种奇异的解脱感。
仿佛这笔钱,能替他赎清一部分对父亲的亏欠。
02
半个月后,一个巨大的箱子被两个工人用推车送进了杨建国的家。
杨浩特意请了半天假,和林秀英一起回来,想给父亲一个惊喜。
箱子打开,露出了机器人的本体——小悦。
它被设计成一位温柔的东方女性形象,身高约一米六,身形纤细匀称,外壳是带有磨砂质感的银白色,摸上去有些许温度。
它的五官是经过大数据分析后合成的最具亲和力的模样,一双眼睛是黑色的液晶屏,能模拟出各种逼真的神态。
“爸,你看,这是我给您请的‘保姆’,叫小悦。”杨浩献宝似的介绍,“以后您有什么事,直接叫它就行。”
杨建国戴着老花镜,围着这个新鲜玩意儿转了两圈,眉头微微皱着。
“这……这不就是个假人吗?得花不少钱吧?”
“爸,钱您别管,”杨浩避重就轻,“主要是它能陪您说说话,还能帮您量血压、提醒您吃药,比咱们请的保姆可智能多了。”
林秀英在一旁没说话,但眼神里还是带着一丝审视和怀疑。
这东西看着是挺高级,可真能照顾好一个活生生的人吗?
技术人员进行最后的调试后,按下了小悦胸口的启动按钮。
机器人眼部的液晶屏缓缓亮起,像人睡醒时睁开眼睛一样,接着,一个极其温柔、声线几乎毫无机器合成感的女性声音响了起来。
“建国,您好,我是小悦,很高兴能陪伴您。”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杨建国的心湖。
因为那个声音的语调、停顿,甚至是一些微小的气口,都像极了他过世的妻子。
这是杨浩特意定制的。
当初的购买问卷上,有一项是“上传您最希望听到的声音样本”,杨浩上传了一段过去家庭录像里母亲的声音。
他本以为最多是有点相似,却没想到,经过AI的深度学习和模拟,还原度竟高得如此惊人。
杨建国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杨浩有些紧张地看着父亲:“爸,怎么样?这个声音……您还喜欢吗?”
杨建国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一个机器,学我老伴儿说话干什么。”
说完,他转过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轻轻带上了。
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尴尬。
杨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林秀英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胳膊,低声说:“慢慢来吧,总得有个适应的过程。”
03
适应的过程,比杨浩想象的要快。
起初的两天,杨建国对小悦不闻不问,把它当成一个昂贵的摆设。
他照旧自己做饭,自己去楼下公园散步,甚至故意绕开小悦站立的角落。
转机发生在第三天夜里。
杨建国的老毛病犯了,半夜心脏绞痛,他摸索着想去拿床头的速效救心丸,可手一抖,药瓶掉到了地上。
他挣扎着想下床,却痛得浑身冒冷汗,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不行了的时候,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是小悦。
它的脚下是无声的磁悬浮滚轮,移动起来悄无声息。
它走到床边,红外传感器精确地扫描了杨建国的生命体征。
“检测到心率异常,血压升高。建国,您是否需要帮助?”
杨建国艰难地点了点头。
小悦立刻弯下腰,用灵活的机械手捡起地上的药瓶,倒出两粒药,又从一旁的桌上端来温水,精准地递到杨建国的嘴边。
同时,它胸口的紧急呼叫按钮亮起红光,杨浩和林秀英的手机在凌晨三点同时尖锐地响了起来。
等杨浩夫妇心急火燎地赶回来时,杨建国已经缓过来了,正靠在床头喝着水,而小悦就静静地站在一旁。
经过这一遭,杨建国对小悦的态度彻底变了。
他开始尝试着和它交流。
“小悦,今天天气怎么样?”
“渂州市今天晴转多云,最高气温32度,紫外线强度高,建议您上午十点后减少外出。”
“小悦,帮我找一下京剧《定军山》的选段。”
“好的,马上为您播放谭鑫培先生的原版录音。”
杨建国发现,这个机器人远比他想象的要聪明。
它不仅是个生活助手,还是个知识渊博的“朋友”。
他开始让小悦陪他下棋,它的棋力可以调节,总能让他赢得不那么轻松,输得也不那么难看。
他还开始对着它,絮絮叨叨地讲自己年轻时候当兵的故事,讲他和老伴儿是怎么认识的。
小悦总会安静地“听”着,液晶屏的眼睛会模拟出专注的神情,偶尔还会根据故事内容,提出一两个恰到好处的问题。
“那么,您和月芬第一次见面,是在那棵大榕树下吗?”
杨建国猛地一愣。
“你怎么知道我老伴儿叫月芬?我……我没告诉过你吧?”
“是您昨天看相册的时候提到的。”小悦回答得滴水不漏。
杨建国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便没再多想。
可有一次,杨浩周末回家,看到父亲正兴致勃勃地在阳台侍弄花草,小悦就站在旁边陪着。
他听见父亲对小悦说:“还是你懂我,知道我喜欢栀子花。”
杨浩走过去,笑着问:“爸,您什么时候喜欢栀子花了?我怎么记得您以前总说这花太香了。”
杨建国看了儿子一眼,理所当然地说:“你妈喜欢啊,她以前最喜欢在窗台上摆一盆。这都是小悦提醒我的,说是我潜意识里的偏好。”
杨浩心里觉得有点奇怪。
母亲喜欢栀子花这件事,非常久远了,连他自己都快忘了。
他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把这个信息填在购买问卷里。
也许,就像小悦说的,是某种高深的AI算法,通过分析父亲的日常言行推断出来的?
杨浩摇了摇头,把这点小小的疑虑甩了出去。
不管怎么样,看到父亲脸上的笑容多了,精神头也好了,这22万,就花得值。
邻居们也发现了杨建国的变化。
以前那个沉默寡言,总是一个人散步的老杨头,现在身边总跟着个“大姑娘”,虽然大家知道那是机器人,但看老杨跟它有说有笑的样子,精气神确实不一样了。
“老杨家真是孝顺,花大价钱给老爷子解闷。”
“可不是嘛,那机器人得二十多万呢,比娶个儿媳妇都贵!”
闲言碎语里,羡慕总是多过嫉妒。
04
时间一长,杨浩和林秀英渐渐发现了一个新问题。
父亲对小悦的依赖,似乎有些……过头了。
以前他们每周回来,杨建国总会拉着他们说个不停,问问工作,问问孙子。
现在他们回来了,父亲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和小悦互动。
“爸,我们回来了,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林秀英放下买的水果,笑着说。
杨建国正戴着老花镜,和小悦在平板上下五子棋,闻言头也没抬。
“不用麻烦了,我跟小悦说好了,晚上让它给我做一碗三鲜面就行,它做得比你地道。”
林秀英的笑容僵在脸上,杨浩赶紧打圆场:“爸,秀英难得下厨,您就让她表现表现嘛。”
“你们平时上班够累了,回来就好好歇着。”杨建国摆摆手,眼睛还盯着棋盘,“小悦,你这步棋走得不对,是不是想让我啊?”
“根据计算,这是当前局势下的最优解。”小悦用温柔的语调回答。
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父亲和一台机器人聊得热火朝天,杨浩和林秀英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无奈和失落。
他们好像成了这个家的局外人。
有一次,林秀英忍不住跟丈夫抱怨。
“我怎么感觉,爸现在跟那台机器比跟我们还亲?上次我给他新买的羊毛衫,他随手就放一边了,转头就夸小悦给他推荐的养生节目有多好。”
“老人嘛,图个新鲜感。”杨浩嘴上安慰着妻子,心里也泛起嘀咕。
更让他们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下午,小悦正在客厅给杨建国读报纸,读着读着,声音突然卡住了,开始一遍遍重复同一个词。
“发展……发展……发展……发展……”
液晶屏的眼睛也变成了无意义的雪花点。
杨建国吓了一跳,赶紧拍了拍它的胳膊:“小悦?小悦你怎么了?”
机器人毫无反应。
杨浩接到电话赶回来,按照说明书重启了好几次,小悦才恢复正常。
“数据流出现短暂冲突,已自动修复。”小悦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解释道。
杨浩联系了售后,对方的答复也很官方,说是系统在进行云端自我升级时,偶尔会因为网络波动出现这种情况,不影响使用。
虽然问题解决了,但这事像一根小刺,扎在了全家人的心里。
林秀英更是忧心忡忡:“这东西毕竟是机器,万一哪天又抽风了,爸一个人在家,多危险啊。”
杨浩嘴上说着“没事的,这是高端产品,有安全保障”,但他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他想用科技去填补父亲的情感空缺,可这空缺,似乎正在变成一个无法预料的黑洞。
街对面的王阿姨,隔着窗户,不止一次看到杨建国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那个假人,一说就是一下午。
阳光把老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既温馨,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王阿姨摇摇头,拉上了窗帘。
“这老杨头,别是魔怔了吧。”
05
日子就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中,来到了杨乐乐的九岁生日。
按照惯例,生日宴在爷爷家办,图个热闹。
杨浩和林秀英买了大蛋糕和一堆菜,家里好久没这么齐整了。
杨建国也显得很高兴,指挥着小悦在厨房帮忙择菜、递盘子,动作流畅,配合默契,看得林秀英心里五味杂陈。
“爷爷,爷爷,快看我爸爸给我买的新遥控赛车!”
杨乐乐举着一个酷炫的蓝色赛车,满屋子炫耀。
吃完晚饭,小家伙就迫不及待地在客厅里玩了起来。
客厅不大,又摆着茶几和沙发,杨浩叮嘱了一句:“乐乐,小心点开,别撞到东西。”
“知道啦!”乐乐嘴上应着,眼睛却死死盯着飞驰的赛车,兴奋得小脸通红。
当时,小悦正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准备送到茶几上。
它走到客厅中央,恰好停在了一块地毯和地砖的连接处,那里的高度有极其微小的落差。
就在这时,乐乐的赛车一个漂亮的甩尾,却因为操作失误,方向一偏,像一发蓝色的小炮弹,径直朝着小悦的脚踝冲了过去。
“小心!”杨浩喊出声时,已经晚了。
赛车“砰”地一声撞在小悦的脚部支撑轮上。
撞击的力道其实不大,但坏就坏在,小悦当时恰好单脚的轮子悬在那个微小的台阶上,重心本来就不稳。
这一下,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全家人眼睁睁地看着,小悦庞大的身躯晃了晃,像是喝醉了酒的人,失去了平衡,直直地朝着后方倒了下去。
“哐当——!”
一声刺耳的巨响。
小悦的后背重重地砸在了坚硬的地砖上,瞬间,它腰部的外壳连接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应声碎裂。
那一瞬间,客厅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乐乐吓得扔掉了遥控器。
杨浩和林秀英几乎是同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冲了过去。
“小悦!”杨建国也急得站起身,脸色煞白。
可就在所有人都盯着那道狰狞的裂口时,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从那裂开的外壳深处,一个被黑色缓冲泡沫包裹的、密封得很好的内层结构也摔裂了。
一个完全不该属于这里的东西,从裂缝里被甩了出来,带着“叮呤”一声脆响,在光洁的地砖上滚了好几圈,最后停在了杨建国的脚边不远处。
那是一个小小的,通体翠绿的东西,上面还沾着一些破裂后溅出的、类似凝胶的透明液体。
客厅的灯光照在上面,反射出温润的光泽。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杨建国僵在原地,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小东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浑浊的眼睛里,震惊、恐惧、难以置信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全都化为了无尽的悲恸。
他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去捡,却又不敢。
林秀英离得最近,她先是看了一眼那东西,然后猛地抬头望向公公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巨大的震惊让她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爸……这、这不是妈当年最宝贝的那个玉坠子吗?怎么会在这里面?”
06
林秀英那句充满震惊的问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客厅里凝固时间的阀门。
杨浩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
他猛地看向父亲脚边那个小小的、沾着凝胶的翠绿色物体。
玉坠子?
妈妈的玉坠子?
那个在他母亲过世后,父亲坚持要一起放进骨灰盒里,说要让她带走的那个宝贝?
这怎么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爸,您别激动,可能……可能就是长得像。”杨浩的声音干涩,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句安慰苍白得可笑。
杨建国没有理会儿子。
他的整个世界,此刻都浓缩在了那个小小的玉坠上。
老人弯下腰,动作缓慢得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每一帧都透着无尽的沉重。
他的手指,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剧烈地颤抖着,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将那枚玉坠从冰冷的地砖上捏了起来。
他将玉坠托在掌心,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着它,仿佛要把它看穿。
这枚坠子,他太熟悉了。
温润的触感,水头十足的翠绿,甚至连上面祥云图案的雕工都一模一样。
他用拇指的指腹,下意识地摩挲着玉坠的右下角。
在那里,应该有一个极细微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小缺口。
那是三十年前,妻子抱着年幼的杨浩在院子里玩,不小心磕在石桌上留下的痕迹。
当时妻子心疼得不行,他却笑着说,这点小瑕疵,是它独一无二的印记。
杨建国的指腹,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那个记忆中的位置。
一个微小、粗糙的触感传来。
缺口,竟然也在。
分毫不差。
“嗬……”
杨建国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像是被扼住脖子的呜咽,整个身体猛地晃了一下。
“爸!”
杨浩和林秀英惊呼着,一步跨过去,左右扶住了他。
他们感觉到,父亲的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手心里的那枚玉坠,却被他死死地攥着,仿佛那是他全部的力气。
“这不是……幻觉……”老人嘴唇翕动着,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清晰地传进了儿子和儿媳的耳朵里,“月芬……是月芬她……”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那眼神里的意思,却让杨浩和林秀英不寒而栗。
父亲在这一瞬间,显然是把这桩诡异至极的事情,归结于某种超自然的力量了。
是亡妻显灵了吗?
是她的灵魂住在了这个机器人里吗?
荒诞不经的念头,在客厅诡异的寂静中疯狂滋生。
杨乐乐已经被这压抑的气氛吓哭了,林秀英连忙过去抱住儿子,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
杨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不相信世界上有鬼神。
那么,眼前这一切,就一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巧合?
不可能!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连一个三十年的旧瑕疵都一模一样。
是恶作劇?
谁会花这么大的力气,用这种方式来跟一个孤寡老人开这种恶毒的玩笑?
是机器人公司搞错了?
把别人的东西装进了他家的机器人里?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杨浩自己否决了。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台破碎的机器人,一个更可怕、更冰冷的猜想,如同毒蛇一般,缓缓地钻进了他的脑海。
这不是一个错误。
这是一个“设计”。
他们,那个卖给他机器人的公司,早就知道这个玉坠的存在。
他们不仅知道,还完美地复制了它,然后,把它放进了这台机器人的核心部位。
可是……为什么?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一瞬间,杨浩想起了过去的种种细节。
小悦那酷似母亲的声音。
它知道母亲叫“月芬”。
它甚至知道母亲最喜欢栀子花。
他原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是大数据,是人工智能的鬼斧神工。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一股混杂着愤怒和恐惧的寒意,从杨浩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
他感觉自己一家人,从买下这个机器人开始,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看不见的陷阱里。
他猛地掏出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找到了那个售后服务的电话,狠狠地按了下去。
“爸,秀英,你们先扶爸回房间休息。”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嘶哑,但眼神却异常坚定,“这件事,我今天一定要问个明白!”
07
电话接通得很快,听筒里传来客服人员甜美而标准化的声音。
“您好,悦享科技金牌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找你们管事的!”杨浩压抑着怒火,低吼道,“我姓杨,半年前在你们这里买了一台悦享X7型的机器人,现在出了大问题!”
客服显然受过专业训练,语气依旧平稳:“杨先生您好,请您不要着急,请问是机器人出现什么故障了吗?我们可以立刻为您安排技术人员上门检修。”
“不是故障!”杨浩的音量陡然拔高,“是你们在机器人里面,放了不该放的东西!你们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他尽可能清晰地描述了机器人摔倒、内壳破裂、以及一枚被完美复制的玉坠滚出来的事情。
电话那头,出现了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甜美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带上了一丝程式化的歉意和困惑。
“杨先生,很抱歉给您带来了不好的体验。但是,您说的这种情况,我们公司闻所未闻。我们的产品在出厂前都经过最严格的质检,绝对不可能出现您所说的,私人物品被置入机器内部的情况。会不会是您记错了,或者……”
“我记错了?”杨浩气得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一家老小都眼花了?这东西现在就在我手上!你们最好派个能说了算的人过来,不然我们法庭上见!”
或许是“法庭”两个字起了作用,客服的语气终于严肃了一些。
“杨先生,请您息怒。这样,您的问题我们已经记录在案,我会立刻向我的上级汇报。请您保持电话畅通,我们会在24小时内给您答复。”
电话被挂断了。
杨浩听着听筒里的忙音,一拳砸在了沙发上。
他知道,这不过是公司的缓兵之计。
他们不可能轻易承认。
一整夜,杨家都没人能睡着。
杨建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让别人进去。
杨浩和林秀英守在客厅,那台破碎的机器人像一具冰冷的尸体,无声地提醒着他们,这个家经历了一场怎样荒诞的风暴。
“他们肯定不会承认的。”林秀英忧心忡忡地说,“这么大的公司,怎么可能被你一通电话就问出实话。”
“我知道。”杨浩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一晚上都在疯狂地搜索关于“悦享科技”的信息。
官网、新闻、宣传稿,全都是光鲜亮丽的正面信息。
但在一些被层层折叠的论坛和社交媒体的角落里,他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一个匿名的帖子,发帖人声称自己是“悦享”的前员工,他说公司有一个秘密的研发项目,致力于让机器人拥有真正的“灵魂”。
下面零星有几个回复,大多是嘲笑和不信。
还有一个用户抱怨,说他家的陪伴机器人,有一次居然哼出了一首他过世爷爷只在家人面前哼过的乡下小调,把他吓得不轻。
但这些帖子,都很快就沉了下去,或者被删除了。
线索太少,根本无法形成证据。
就在杨浩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在一个加密的聊天群里,通过一个关键词,搜到了一个网名叫“K”的人。
K自称是专门调查黑心科技公司的独立记者,他发过一条消息,说正在追踪“悦享科技”背后可能存在的“数据与记忆盗窃”行为,并留下了一个加密邮箱。
杨浩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立刻将自己家的遭遇,连同那个玉坠的照片,以及他与客服的通话录音,全都发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不知道这封邮件是否会石沉大海,但他明白,靠自己一个人,是绝对斗不过一个市值百亿的科技巨头的。
08
等待回信的两天,是漫长的煎熬。
“悦享科技”那边果然没了下文,仿佛杨浩的那个投诉电话,从未打通过。
杨建国的状态越来越差,饭也吃得很少,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经常一个人对着那枚复制的玉坠发呆。
就在杨浩快要绝望,准备找律师进行无效起诉的时候,他的加密邮箱收到了一封回信。
发件人,正是“K”。
信的内容很简短:“我对你的遭遇很感兴趣。事情比你想象的更复杂,也更黑暗。如果你想知道真相,今晚八点,视频聊。”
晚上八点,杨浩准时进入了K发来的加密视频链接。
屏幕那边,是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人,看不清长相,但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而且开门见山。
“杨先生,长话短说。你父亲的机器人,是‘悦享科技’一个被严格保密的‘奇美拉计划’的试验品之一。”
“奇美拉计划?”杨浩完全没听过这个词。
“对。”K的语速很快,显然对这一切了如指掌,“这个计划的理念,听起来很美好——他们认为,真正的陪伴,不应该仅仅是数据的堆砌和程序的响应,而应该建立在最深刻的情感记忆之上。”
“所以,你们在购买机器人时填写的那些问卷,上传的声音样本,都只是一个幌子,一个用来获取你们基础数据和授权的入口。”
杨浩的心沉了下去:“什么意思?”
“意思是,在你同意了那个长达上百页、没人会仔细看的用户协议后,‘悦享科技’的超级AI,就获得了访问你全家所有云端数据的权限。”
K的话,像一颗炸弹,在杨浩的脑子里炸开。
“我们所有的……云端数据?”
“是的,所有。”K的语气冰冷,“你上传到云盘里的家庭相册,你妻子在社交媒体上分享的生活点滴,甚至你们手机的GPS定位记录、购物习惯……所有你们在互联网上留下的痕迹,都会被那个AI抓取、分析、建模。”
“AI会在海量的数据中,寻找一个最关键的东西,他们内部称之为——‘情感锚点’。”
“‘情感锚点’?”
“对。通常是一个与家庭核心成员,尤其是服务对象,有着最深刻情感羁绊的物品。它可能是老照片,可能是一件旧首饰,也可能是一封信。”K解释道,“对你父亲来说,经过AI的计算,这个‘锚点’,就是你母亲那枚从不离身的玉坠子。”
杨浩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他们找到了这个‘锚点’,然后呢?”
“然后,就是‘奇美拉计划’最核心,也最骇人听闻的部分。”K在屏幕那头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用词。
“他们会利用所有能找到的,关于这个物品的图像资料,比如你们的老照片,进行超高精度的三维建模。然后,通过公司最尖端的材料合成技术和3D打印设备,制造出一个无限接近于原物的完美复制品。”
“就像……你手上的那枚玉坠。”
“这个复制品,被他们称为‘情感核心’,会被植入机器人的生物电脑中枢附近。他们有一套伪科学理论,认为这个‘核心’能散发出一种特殊的‘记忆共振场’,从而影响机器人的AI算法,让它的行为模式、语言习惯,都无限贴近于服务对象最思念的人。”
“所以,小悦知道你母亲的名字,知道她喜欢栀子花,不是因为它聪明,而是因为它窃取了你们过去二十年所有的数字记忆!”
视频这头,杨浩呆若木鸡。
他终于明白了。
真相,远比他想象的任何一种可能性,都要荒诞,都要……肮脏。
这不是什么鬼神显灵,也不是什么简单的生产事故。
这是一家科技公司,打着温情的旗号,对一个家庭最私密、最珍贵的记忆,进行的一场冷酷无情的窃取、复制和亵渎。
他们花了22万,买回来的不是一个保姆,不是一个玩伴。
而是一个披着科技外衣,内里却藏着他们被偷走的过去的……怪物。
09
在K的帮助和指导下,杨浩有条不紊地收集着证据。
他找到了当初购买机器人的电子合同,在K的提示下,翻到了第78页,一条用极小字号标注的条款,上面模糊地写着“为优化用户体验,用户同意授权本公司使用相关数据进行产品深度学习与个性化定制”。
这个“相关数据”的定义,却被无限扩大化了。
他还录下了自己与父亲的对话,杨建国在对话中,详细回忆了玉坠上那个缺口的来历,这段回忆,是任何公开数据都不可能记载的,只有最亲近的家人才知道。
三天后,杨浩再次拨通了“悦享科技”的电话,这一次,他指名道姓,要求与他们的市场部总监通话。
或许是K的渠道起了作用,又或许是杨浩的第二次投诉让他们意识到问题没那么简单,半小时后,一个自称姓李的总监把电话回了过来。
李总监的语气一开始还带着官方的傲慢和敷衍。
“杨先生,关于您反映的问题,我们内部已经查过了,纯属误会……”
杨浩没有等他说完,直接打断了他。
“李总监,我就问你三个问题。”
“第一,‘奇美拉计划’,你听过吗?”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
杨浩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变得有些急促。
“第二,我母亲的玉坠,包括上面一个三十年前留下的小缺口,你们是通过什么渠道,建模并复制出来的?”
“第三,你们认为,侵犯用户隐私,窃取个人记忆,用以制造所谓的‘情感核心’,这件事,如果被公之于众,悦享科技的股价会连续几个跌停板?”
这三个问题,像三把尖刀,刀刀都插在了对方的要害上。
电话那头的李总监彻底不说话了,足足沉默了半分钟,才用一种完全变了的、带着一丝沙哑的语气开口。
“……杨先生,我们见个面吧。”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一家高档茶馆的包厢里。
李总监是个四十多岁、衣着考究的男人,脸上挂着职业的笑容,但眼神里的精明和审视却掩饰不住。
他先是代表公司,进行了一番无关痛痒的道歉,把一切都归结于“某个研发部门为了追求极致的用户体验,采取了不恰当的技术手段”。
然后,他将一张银行卡,轻轻地推到了杨浩面前。
“杨先生,我们深刻地认识到,这件事给您和您的家人带来了困扰。这张卡里,是您当初购买机器人的全额退款,22万。”
他顿了顿,又将另一张一模一样的卡推了过来。
“这张卡里,是我们公司额外补偿给您的精神损失费,50万。”
“我们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李总监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但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希望您能和我们签署一份保密协议。今天我们谈话的内容,以及关于那个……小东西的一切,就到此为止。我们公司,只是想用科技,让天下的老人得到最好的陪伴,我们的初衷是好的。”
杨浩静静地看着桌上那两张卡。
72万。
这笔钱,足够他还清剩下的房贷,还能让乐乐去上最好的辅导班。
他甚至可以在渂州市的郊区,再给父亲买一套带小院子的房子。
他只要点点头,签个字,这一切就都能实现。
那个看似真诚的李总监,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知道你无法拒绝。没有人能拒绝。
杨浩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热气,轻轻抿了一口。
茶是好茶,入口甘醇。
但他心里,却是一片翻江倒海的苦涩。
10
杨浩没有当场答应,也没有当场拒绝。
他说,他需要和家人商量。
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他把那两张银行卡和一份保密协议的样本,放在了饭桌上。
林秀英看着那笔巨大的数额,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她是个务实的女人,她知道这笔钱对这个家意味着什么。
她一年的工资,不吃不喝,也才十几万。
她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公公,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家里安静得可怕。
杨浩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奇美拉计划”,以及那个李总监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讲完,他看向自己的父亲。
“爸,这件事,您是最大的当事人。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从出事以来,一直沉默寡言、精神萎靡的杨建国,此刻却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银行卡,最后,落在了儿子疲惫的脸上。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起身,走回房间,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相册边缘已经泛黄的相册。
他翻开相册,指着一张妻子年轻时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脖子上就戴着那枚玉坠子。
“你妈这辈子,没享过什么福。”杨建国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跟我吃了半辈子苦,把你们兄妹拉扯大。这块玉坠子,是我用第一个月的工资,托人从外地买给她的。她宝贝得不得了,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戴。”
“她走的时候,我把它放在她身边,是想让她在那边,也能有个念想。”
老人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上妻子的脸庞,眼眶微微泛红。
“我这几年,老是梦见她。我总在想,她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那个机器人,小悦,它刚来的时候,我确实觉得,好像是她回来了。它用她的声音说话,知道她的喜好,我……我心里是高兴的。”
“可我现在明白了,”杨建,国抬起头,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那是一个老军人特有的眼神,“那都是假的!那都是他们偷来的!”
“他们把我对你妈的思念,我最宝贵的回忆,做成了一个零件,塞进一个铁壳子里,然后明码标价地卖给我!”
“他们管这个叫‘陪伴’?”
老人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杨浩和林秀英的心上。
“浩子,”杨建国看着自己的儿子,“爸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今天,爸求你一件事。”
“这钱,我们一分都不能要。”
“我的念想,不是他们的生意。我老伴儿的记忆,更不能被他们用钱来收买!”
“去告诉他们,我们要的不是钱,是一个公道!”
那一刻,杨浩看着父亲挺直的脊梁,忽然觉得,那个在记忆里无所不能的父亲,又回来了。
他心里的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爸,我听您的。我们要公道。”
林秀英走到丈夫身边,握住了他的手,她的眼睛也红了,但眼神同样坚定。
这个家的尊严,比72万,重要得多。
11
杨浩拒绝了李总监。
电话里,李总监的伪善与耐心终于消失殆尽,换上了一副冰冷的、威胁的口吻。
“杨先生,我劝你想清楚。跟我们公司作对,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以为凭你手上的那点东西,就能扳倒我们?”
“我们试试看。”杨浩平静地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的一周,在K的远程协助下,一场针对“悦享科技”的舆论风暴,开始悄然酝酿。
K联系上了一家以深度调查报道闻名的网络媒体。
杨浩以实名的方式,接受了记者的视频采访。
他对着镜头,平静而克制地讲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展示了那枚被完美复制的玉坠,并播放了那段他与李总监关于“奇美拉计划”和“50万封口费”的通话录音。
报道发布的那天,就像一颗深水炸弹,在整个互联网上轰然引爆。
《22万的陪伴,还是22万的亵渎?——“悦享科技”被曝窃取用户记忆制造“情感核心”》
这篇带着血泪和愤怒的报道,迅速冲上了所有平台的热搜榜首。
一时间,舆论哗然。
无数购买了“悦享”系列产品的家庭,都陷入了恐慌和愤怒。
他们开始审视自己家的机器人,那些曾经让他们感到温馨的“智能”和“巧合”,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监控”和“窃取”。
“天啊!怪不得我家的机器人知道我爸年轻时的小名!”
“细思极恐!我曾经把我们家所有的老照片都扫描上传到云盘里了!”
“这是科技?这是犯罪!”
“悦享科技,滚出来道歉!”
愤怒的声讨,如同海啸一般,淹没了“悦享科技”的官网和社交媒体账号。
公司的股价应声暴跌,开盘不到十分钟,就触及了跌停板。
监管部门迅速介入调查。
面对如山的铁证和滔天的舆论,“悦享科技”再也无法狡辩。
公司CEO连夜召开新闻发布会,对着镜头九十度鞠躬道歉,承认了“奇美拉计划”的存在,并宣布将无限期关停该项目,召回所有涉事产品,并成立专项基金用于赔偿用户损失。
曾经不可一世的李总监,也被公司开除,并被立案调查。
杨浩一家,这个原本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普通家庭,一夜之间,成了对抗科技巨头,捍卫个人记忆与尊严的英雄。
有媒体想来采访他们,都被杨浩婉拒了。
他在社交媒体上只发了一段话:“我们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公道。对逝者的尊重,和对生者的安宁。”
12
半年后,渂州市的冬天来了。
窗外飘着细密的雪花,杨建国的家里,却暖意融融。
那台破碎的机器人“小悦”,早就作为证据,被相关部门拉走了。
那枚以假乱真的玉坠复制品,也被杨浩用一个木盒子封存起来,放在了阁楼的最深处。
“悦享科技”的事件最终尘埃落定,公司被处以天价罚款,并被勒令进行彻底整改。
一部被媒体称为《杨建国条款》的,针对人工智能时代个人数据隐私,尤其是情感与记忆数据保护的法律草案,也正式提上了议程。
杨家根据法律程序,获得了一笔赔偿金,不多,但干净。
杨浩用这笔钱,把家里的网络设备全都换了,他说,要选最安全、最透明的。
这个周日的下午,他没有加班。
他坐在父亲身边,正耐心地教他,如何使用平板电脑和远方的亲戚进行视频通话。
屏幕上,杨建国的妹妹,也就是乐乐的姑奶奶,正乐呵呵地跟他们打招呼。
杨建国戴着老花镜,一开始还有些手忙脚乱,但在儿子的指导下,很快就学会了,他对着屏幕,笑得像个孩子。
厨房里,林秀英正哼着歌,准备着一大家子的晚饭。
饭菜的香气,混合着窗外的寒气,构成了这个家最真实的“烟火气”。
杨乐乐趴在地毯上,没有玩遥控赛车,而是在画画。
他画了一幅画,画上,爷爷、爸爸、妈妈和他自己,手拉着手,笑得很开心。
杨建国的目光,从平板电脑的屏幕上移开,落在了墙上。
那里,挂着他和妻子月芬的结婚照。
照片上的妻子,脖子上没有戴那枚玉坠子,但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
他看着照片,又看了看身边活生生、会笑会闹的儿子、儿媳和孙子,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温热的液体。
他终于明白。
真正的陪伴,从来都不是任何机器可以模拟的。
它不在云端,不在数据里,更不在一块冰冷的“情感核心”中。
它就在这普普通通的一日三餐里,在孩子磕磕绊绊的问候里,在家人笨拙却真诚的关心里。
它有温度,会呼吸,无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