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山勇怎么也没想到,日军仅有的一支战略机动部队第十一军司令官的官帽会砸到他的头上。
在此之前,他虽然也担任着第4军司令官的职务,可第4军哪能和11军相提并论?
在第4军,他手下只有一个来自东京的1师团能拿得出手,其他部队都是一些守备队,而11军虽然调走了第6师团,可仍然有第3和13师团这种精锐主力,战斗力仍然是日军诸军之冠。
在关东军,他负责的只是对付苏联的一个局部战场,可在武汉,他需要同时对付的是第3、5、6、9四个战区和大别山游击区,重要性不知道要多了多少?
因此,此次调动看似是平调,但实际上是一次高升。
对此,横山勇也是踌躇满志。
其实,横山勇虽然在陆军士官学校就读时就与石原莞尔、饭村穰并称为第21期的“三羽鸟”,又是陆大第27期军/刀组成员,但在毕业后表现平平,在一线部队担任职务的时候较少,实战经验其实并不多。
之所以把他平调到11军担任司令官,一是因为前任司令官冢田攻意外地被桂系第48军138师的高射炮击毙了;二是,他的资历够了,而不是他的能力到了。
也可能是在关东军憋得时间太长了吧,横山勇一上任,就表现得非常疯狂。
在关东军,他擅长的是防御作战,而在武汉地区,他注重的却是攻势作战。
都说咬人的狗儿不露齿,说的就是他。
横山勇上任不久,就发动了鄂西作战。
此战日军先胜后败,撤退时,在陆地上被74军追着打,在天上,也被中国空军追着打。后来一盘点战果,损失一万多人的代价换来的只有大小50多艘船。
鄂西会战结束后,横山勇受到了日本中国派遣军大多数人的质疑,他到底行不行?
面对质疑,横山勇不服气。
经过仔细研究,横山勇的思路开始变化,为何一定要和第9战区在长沙死磕呢?
就战略地位而言,常德的战略地位要远超长沙,难道就因为第9战区的帅旗插在长沙,就一定要攻打长沙?
在1943年的下半年,日军已经在筹划1944年的豫湘桂作战,常德是此役非常重要的一环。
为何?
一来,常德是第6和第9战区的结合部,打下常德,就意味着割裂两个战区的联系,相当于为日军日后的南下占据了一个前进基地。
二来,日军也有说不出的苦处,那就是快没饭吃了。
从1942年开始,日军的“占领区”,甚至包括日本本土都遇到了大饥荒,而没有沦陷的地区却普遍喜获丰收,甚至连一向干旱少雨的西北地区都不例外。
日军将领每逢开会,开着开着就不自觉的把话题转向了“大米”问题。
确实,没饭吃,这个仗还咋打?
没办法,日军只能勒紧裤腰带,从本来就不宽裕的军费中抽出了两成用于买米。
这个困境需要打破。
而常德呢?恰好又是第6和第9战区的军粮供应地,不仅如此,在供给两个战区军粮的同时,常德甚至还有余力给重庆提供粮食。
如此一来,常德就更加成为日军垂涎三尺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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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1943年的10月,日军决定发起常德作战,目标有两个,一是攻占常德,占领日后南下的前进基地;二是抢粮。
当然,这其中还有横山勇想要通过此战改变在鄂西会战后被质疑的私心。
具体部署是,鉴于常德东北是洞庭湖水域,不利于大部队展开,常德西北是丘陵地带,交通方便的地形特点,横山勇把此战分为了3期:
1期,仍然采用诈术,给第6战区部队造成一副要使用钳形攻势,歼灭一线部队的错觉,从而让第6战区的一线部队向鄂西撤退,并把常德的第74军调至石门一线作为机动部队。如此一来,防守常德的中国部队兵力不足,有利于日军进攻。
2期,待到一线的中国部队撤离阵地,日军各部趁势向西推进,在石门一线歼灭第6战区的机动部队,然后继续做出一副向鄂西进兵的态势,继续吸引中国部队向鄂西增援,从而达到孤立常德的目的。
3期,攻占常德。
横山勇的部署正好与鄂西会战的部署相反。
在鄂西会战时,他用的是声东击西,明打常德,实打石牌;这一次,他用的是声西击东,明打鄂西,实打常德。
开战之初,刚正式升任第6战区司令长官的孙仿鲁(连仲)也认为日军此来的目的是为了再次进攻鄂西,因此,就按照鄂西会战的部署开始排兵布阵。
可随着日军一个参谋被游击队偷袭击毙,其随身携带的作战计划和地图都被游击队翻了出来。
当情报传递给孙仿鲁之后,孙仿鲁才恍然大悟,原来日军此来是为了常德啊。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孙仿鲁立即调整部署,以第74军第57师防守常德;以74军第51、58师和100军跳至外线,准备夹击日军;以第十集团军和第29集团军节节抵抗,为机动部队向外线转进赢得时间;命令18军从石牌要塞南下,策应常德作战。
战至1943年11月11日,日军的动向说明此前得到的情报是准确的。
本来向西进攻的各路日军纷纷调头南下,向常德杀来。
11月18日,常德外线战场打响。
11月25日,日军兵临常德城下,攻城由从13军抽调过来的116师团负责,并加强了第3师团的两个联队。
一般来说,凡是攻城战,都是围三缺一,留出来一条通道动摇守军的军心。
可横山勇此次对常德势在必得,命令116师团长岩永汪指挥5个联队对常德四面包围。
在横山勇看来,此时驻守在常德的不过是一个师,充其量不过万余人,哪里是日军的对手?
可仗一打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余程万的第57师本就善于守城,在上高会战时就有上佳表现。此次,余程万更是抱定了必死决心,让日军在常德城下遗尸累累。
战至11月28日,横山勇收到了一条让他不安的消息,之前磨磨蹭蹭的第6战区18军18师收复了石门。
在此之前,面对中国部队的反击,横山勇并没有感到过于惊慌,虽然第十集团军、第29集团军和第74军正在由西向东发起反击,对日军的侧翼产生威胁,但由于石门仍然在日军手中,就意味着退路仍在,因此,横山勇压力虽大,但并不惊慌。
可之前磨磨蹭蹭的18军突然发力,其18师突然收复了石门,这是横山勇没想到的。如果再不攻克常德,11军的几个师团恐怕真的要在常德城下被包饺子了。
无奈之下,横山勇只能下令,把原用于进攻常德东南方向的部队调离加强到常德城北,给在常德防守的第57师留出一条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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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的这番“好意”并没被余程万接受。
一是,第57师守土有责,并不是因为无路可退才拼死抵抗的。
二是,余程万很清楚,若日军在常德西面放开一条通道,57师若突围还能跑出去几个。可要从东南方向突围,那不正好是出了虎口又入狼窝吗?
横山勇岂会有这种“好心”?
就这样,通道打开了一天多,第57师没有一兵一卒从通道离开。
这下子,横山勇更疯了。他下令在常德采用火攻。可再次失算。因为常德大多数建筑都是砖瓦结构,火攻的作用并不明显。横山勇再次下令在常德释放“特种烟”,这才攻入了常德。
可等待他的又是让日军更为生畏的巷战。
一直打到12月3日凌晨,余程万留下百余人的断后部队,亲率剩余的百余人突出重围,去寻找援兵。
常德虽然打下来了,但横山勇却一点也感觉不到高兴,因为在常德外线,中国部队的反击攻势愈发凌厉,并且已经收复了若干要地,正在向常德外线的慈利攻击前进。
慈利是常德的门户,日军若打常德,必先打慈利。可同样,中国部队要把在常德外线的日军封堵在常德,慈利也是必定要收复的。
横山勇此时感觉到,要想继续执行之前占领并且确保常德任务是实现不了了。要是不赶紧跑,恐怕就跑不了了。
可要在已经占领常德的情况下放弃常德,横山勇总得有个说法。不然,这就属于战场抗命。
想来想去,横山勇觉得,只剩下虚报战功这一条路了。有了战功打底,就算是将来撤离常德一事被追责,也会将功折罪。
于是,横山勇开始“作妖”了,他给南京的日本中国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发报,说在常德以及常德外线全歼了第十、第29集团军、第74军和从第9战区增援而来的第十军,并且还重创了从石牌增援而来的18军。
第29集团军的73和44这两个军确实损失巨大,74军57师确实也在常德损失殆尽,从第9战区增援而来的第十军也损失不小,可要说全歼了第十集团军和第74军,并且重创了18军,那就是横山勇在睁眼说瞎话了。
如果真的把这些部队全歼,横山勇还至于放弃常德?
可横山勇的瞎话让畑俊六和日军大本营信了。
在接到横山勇的所谓“大捷”电报后,日军大本营立即就给横山勇回了一封电报,明确说明了两点:
一是,第十一军要确保常德。
二是,抽调第3和13师团到南方派遣军,准备随时增援到马里亚纳群岛去。
这下子,横山勇傻眼了。这属于典型的吹牛吹大发了。
畑俊六 图片来自网络
当时,常德外线的日军已经开始撤退,横山勇此时是既不敢死守常德,也不敢违抗命令撤退,就把部队沿着常德和澧水排成了一个“一字长蛇阵”,并再次向畑俊六请示撤退。
此时,第6、第9战区的援兵7个军已经对常德形成包围之势,可由于对横山勇排出的这个古怪的“一字长蛇阵”意图判断不明,也就没有立即发起反击,而是稳扎稳打,层层推进。
这个打法让横山勇感到大事不妙。
当时,第79军已经向临澧、津市、澧县推进,第66军已经开始在打扫日军在长江南岸的渡口,第74军已经逼近桃源。若再不撤退,一旦渡口被中国部队封堵住,就算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而就在这时,畑俊六对横山勇第2次提出撤退的要求给予了回复:11军定要确保常德重地。
由于之前横山勇虚报战功,畑俊六和日本大本营根本不知道11军的惨境,还以为11军获得“大捷”,因此下达的命令没问题。
直到此时,横山勇才算真的领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横山勇知道,这个时候可不是“装相”的时候,他再次向畑俊六发报,说11军死伤惨重,已经无力再战,此时正在遭到优势中国部队的攻击,后勤补给线又早都被切断,全军已经到了危险状态。
可畑俊六的回复是,11军虽然面临困境,但大本营的命令是不容商量的,这是日军的传统。
同时,畑俊六又对横山勇没有得到撤退命令就擅自撤退一事进行了严厉地训斥,并严令11军定要重新占领常德。
这是正值初冬,在澧水岸边,滴水成冰的地上躺着上万日军伤兵,连11军的司令部都躺着700余人,而且还缺医少药,粮弹皆无。若再拖下去,这近万伤兵只能在初冬的野外待毙了。
横山勇虽然很愤怒,但他也知道,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他虚报战功所致。要不是他当时吹牛,也不至于如此。
事到如今,横山勇只能低头了。
1943年12月13日,横山勇再次向畑俊六请求撤退,可再次遭到了畑俊六的严词训斥,认为他这是贪生怕死,并发来了一道死命令,11军要立即重新占领常德。否则,军法从事。
见畑俊六如此不留情面,横山勇只能打破常规,越过畑俊六直接向日军大本营发报请求撤退。
日军参谋总长杉山元得报后大惊,前几天不是还说11军“大捷”吗?为何现在变成了被打得如此之惨了?
到底是谁在撒谎?
就在这时,畑俊六也来添乱,他也给日军大本营来了一封电报,说大本营瞎指挥,11军已经无力再战了,为何还要逼着他们重新占领常德并且还要确保?
杉山元也恼了。
之前上报的“大捷”可是日军中国派遣军发来的,换句话说,就是你畑俊六发来的。没有你发的“捷报”,大本营又岂能下达确保常德并把第3、13师调走的命令?
现如今,面对中国部队凌厉的反击,11军招架不住了,就把责任推到大本营头上,你畑俊六这么做,真的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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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恼怒归恼怒,待在澧水岸边的几万嗷嗷待毙的日军总还是要管的,总不能坐视他们被全歼吧?
就在日军高层之间互相扯皮的12月13日这一天,王耀武指挥第74军和100军在澧水南岸大破日军13师团,兵锋直指临澧。与此同时,第79军也已收复澧县。
18军进行超越攻击,接连摧毁了第39师团的数道防线,在澧水南岸将数万日军兜住,予以痛击。
这次追击战让人惋惜的一幕是,由于第79军追击的速度太快,已经追过了澧水北岸。79军的想法是,进行超越攻击,在澧水北岸设置阵地围歼敌军。
可横山勇是狡猾的,他知道,如果日军渡过澧水逃窜,势必会被中国部队四面围住猛揍。与其这样,还不如沿着洞庭湖边逃窜,这样起码可以减少来自北面的攻击。
如此一来,79军在澧水北岸的预设阵地就没用了,只能再次渡过澧水追击。可两次渡过澧水,耽误了79军的追击时间。
此时,在澧水一线尾随日军追击的仅有18军1个军,而且由于主力11师在鄂西会战时损失过大,并没有参与进攻,这才让日军在澧水一线的部队逃脱。
就在横山勇指挥部队左冲右突的时候,他终于收到了撤退命令。他再也不顾上脸面,下令部队尽弃在长江南岸的松滋等地的前进基地,双方恢复到原有的态势。
1944年1月6日,常德会战结束。
此役双方的战损比相差不多,我军伤亡在3万余人,日军伤亡两万余人。这个战损比与抗战初期的中日两军战损比近乎五比一的比例来说,是一个相当大的进步。
而且,此次损失,大多数都出现在第29集团军的第73军和44军身上,这两个军由于在鄂西会战中遭到重创,虽然兵员补充了,可战斗力很弱。
74军的57师虽然也几乎全军覆没,但在日军两个师团,数万人的攻击下与日军打出了一比一的战损比,并没有算输。
只有第9战区派来增援的第十军可惜,由于中了日军的埋伏,损失太大,以至于在接下来的衡阳保卫战中,只能以两个师的兵力迎战。若没有这次损失,第十军以三个师的兵力迎战,衡阳还真的未必会丢。
横山勇逃回武汉后,也得到了日军大本营的“安慰奖”,不仅撤销了抽调第3和13师团到南方军的命令,还把原属于13军的116师团留了下来。
至于横山勇之前虚报战功,让日军大本营误判战场局势,从而下达了错误的命令,让近万日军伤兵在初冬的野外差点被冻毙一事,由于几方都有责任,再也无人提及。
参考来源:
百度百科:横山勇任职经历及结局;
抗日战争纪念网:常德会战战损数据与战斗细节;
搜狐网:横山勇战略部署与虚报战功史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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